慕 安(北京)
2018年08月14日15:43 來源:人民網(wǎng)-中國共產(chǎn)黨新聞網(wǎng)
風雨同舟 力維大局
在張沖與周恩來頻繁接觸的 6 年多(1936年-1941年)時間里,雖然兩人各自代表所屬黨派的立場,但正如周恩來后來在《新華日報》代論《悼張淮南先生》中所言:“我識淮南先生甚晚,西安事變后,始相往來,然自相識之日始,直至臨終前四日,我與淮南先生往來何止二三百次,有時一日兩三見,有時且于一地共起居,而所談所為輒屬于團結(jié)御侮。堅持國策,至死不移;茨舷壬\五年如一日!
“我與淮南先生初無私交,且隸兩黨,所往來者亦悉屬公事,然由公誼而增友誼,彼此之間輒能推誠相見,絕未以一時惡化,疏其關(guān)系,更未以勤于往還,喪及黨格。這種兩黨間相忍相重的精神,淮南先生是保持到最后一口氣的…… ”
張沖也十分欽佩僅長他幾歲的周恩來的為人和才干,他常說:“周恩來先生是當代出色的政治家。如果共產(chǎn)黨取得政權(quán),擔任外交部長的一定是周恩來先生。”當然,他們之間的接觸交往不都是一團和氣、一帆風順的,但每當遇到問題發(fā)生爭執(zhí)時,雙方都能以“敵人所欲為者我不為,敵人所不欲者我為之”的準則互相勉勵,互相提醒,進而增進了信任,加強了友誼,為合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(chǔ)。
張沖性情隨和,為人豁達,聰慧敏銳,能言著辯,他“為國民黨的青年中委,但從未以此驕人,且曾任中央組織部調(diào)查科總干事,亦從未染近日‘調(diào)查統(tǒng)計’工作的習氣,在平時接人待物,尤極謙和,而青年英俊之氣,亦未稍衰”(周恩來語)。加之他學貫中西,見多識廣,思想較為開朗,故而容易接受新事物,聽得進不同意見。周恩來對他“這種動定咸宜的守身立世之道”極表贊賞。
在大敵當前、共御外侮的斗爭中,在國共合作的交在中,張沖受到周恩來諸多方面的影響,思想認識有了很大進步,為聯(lián)蘇聯(lián)共、團結(jié)抗日做了大量有益的工作。
他置頑固派的攻擊陷害于不顧,多次真誠地給周恩來的工作以幫助。在重慶,凡周恩來對蔣介石提出要求和見蔣,或蔣介石要見周,都由張沖代為轉(zhuǎn)達和安排,并居中周旋,從大局處努力。在顧問處?陕牭街芏鱽泶騺淼碾娫挘鴱垱_接電話時通?偸怯眠@樣的話開始:“喂,我是淮南,你是恩來嗎?”兩人關(guān)系融洽由此可見一斑。
周恩來在重慶曾家?guī)r的住處處在特務的重重監(jiān)視之下,張沖不顧個人安危,盡力保證周恩來順利進出,開展工作。有時實在沒辦法,就將他們的會晤地點放在重慶棗子嵐埡張沖的寓所“樂廬”。一次,重慶都郵街發(fā)生了所謂的“民眾”搗毀蘇聯(lián)駐華使館的不幸事件,張沖即于大風雨中陪伴周恩來到現(xiàn)場勘查,以保護中共代表的安全。周恩來之所以能在 1939 年春到安徽、浙江等地視察慰問新四軍、回鄉(xiāng)省親,后順利返回延安議事,都與張沖的大力協(xié)助分不開。
是年夏天,國民黨當局同意周恩來北返延安,但當周恩來到重慶珊瑚壩機場時,檢查人員卻借故刁難,要他出示離境證件,否則不準離開重慶。雙方爭執(zhí)之時,適逢張沖到機場為周恩來送行。張沖眼見情況有異,立即驅(qū)車趕到蔣介石侍從室,找到侍從室主任賀耀祖,一起去見蔣介石,取到蔣介石手令后,又親自送往機場,直至周恩來上飛機才放心。事后,張沖憤憤地說:“這是頑固分子在搗亂,蓄意制造國共分裂!”
在交往中,周恩來除了對張沖的一些錯誤觀點及時給予指正外,還特別注意用事實糾正其偏見。如重慶《新華日報》的發(fā)行屢遭特務破壞干擾,周恩來開始向張沖提出這個問題時,張沖不以為然,認為是夸大了事實。周恩來就陪他去現(xiàn)場。在親眼目睹了特務毆打報童、撕毀報紙的情景后,張沖也感到氣憤,隨即采取了力所能及的制止措施。
1941年1月初,國民黨悍然發(fā)動了“親者痛,仇者快”的皖南事變,舉世為之震驚。張沖聞訊,痛心疾首地對部下說:“生死存亡之時,還做這等兄弟相煎之事,可恥!可悲!”他看了國民黨《中央日報》關(guān)于事變的報道,對其歪曲真相、顛倒黑白的一派胡言非常不滿,當眾將報紙摔在地上,雙手交于背后,在辦公室踱來踱去,許久不發(fā)一言,氣得飯也不吃。而當《新華日報》發(fā)表周恩來的題詞“千古奇冤,江南一葉;同室操戈,相煎何急?!”及有關(guān)社論報道,揭露事件真相后,民心沸騰,他則深表同情。
1月18日,《新華日報》營業(yè)部主任涂國林被特務拘捕,周恩來當即通過張沖迫使當局將人放回。2 月中旬的一天,《新華日報》發(fā)行部又遭破壞,張沖親自陪同周恩來趕赴現(xiàn)場,于寒冷的黑夜里,在曾家?guī)r十二小學的憲兵隊門前盤桓交涉達兩個多小時。最終迫使憲兵隊退還被扣壓的報紙,周恩來隨即將報紙當場分發(fā)給圍觀的群眾。當夜,我黨干部陳家康(解放后曾任外交部副部長)送張沖上車回家時,張沖問陳家康對近日之事作何想法。陳家康說:“成功,是國家民族之福;不成功,堅持到死不變!睆垱_聽后喟然長嘆:“我死必在君先! ”
張沖出此悲言,不是沒有道理的。他力促國共合作的如此作為,自然深遭頑固派之嫉恨,意欲除之而后快。就在此時,在國民黨的一次高級會議上,當張沖談及國民黨應繼續(xù)與共產(chǎn)黨合作的觀點時,與會的一個死硬派反共人物竟破口大罵,猛然還將茶杯向張沖擲去,幸而未中。張沖遭此侮辱,頗為灰心,加之對時局的擔憂,自感回天無力,心情沉重,甚至準備必要時以自殺來證明自己的心態(tài)。張沖對周恩來說:“一朝之中總有秦檜、岳飛。我們是忠,他們是奸;我們要顧大局,他們是不顧大局的。”
這一時期,張沖的處境確實很艱難。他既不滿于頑固派的倒行逆施,想極力彌合兩黨裂痕;卻又必須不折不扣地秉承蔣介石的旨意,與周恩來等中共代表周旋。己所不欲者而為之,矛盾而又痛苦的心情可想而知。因此,他在蔣介石和中共代表間頻頻穿梭往來,以期雙方都能做些讓步。但中共歷來不拿原則做交易,更何況一月“皖南事變”、二月“報事”、三月“參政會風波”、四五月“中條山戰(zhàn)役”都是國民黨頑固派一手發(fā)動制造的。一次,為中共參政員拒絕出席參政會一事,張沖與周恩來連續(xù)談了3個小時。他苦苦哀求中共參政員董必武、鄧穎超等出席參政會,甚至說為了國家計,他跪下請求也可以。周恩來馬上勸道:這不是個人問題,政治壓迫、軍事進攻、人身傷害,我們確實無步可讓。經(jīng)過中共的堅決斗爭和國際進步輿論的影響,蔣介石才軟了下來,又是召見周恩來,又是由宋美齡出面宴請周恩來,國共關(guān)系才趨向一定緩和。
然而,雖然蔣介石還要用張沖做擋箭牌,對他“慰勉有加”,并委任他為國民黨中央組織部代副部長;雖然張沖仍置頑固派的攻擊陷害于不顧,為國共繼續(xù)合作而奔走呼號,但他已預感到國共關(guān)系將跌入低谷,自己也可能遭受頑固派的毒手,心情至為沉痛。他每天一回家便反常地大聲叫喊著夫人的名字,擔心家中出什么變故。
一天,張沖叫來顧問處會計葉玉剛,鄭重囑咐:“頑固派對我在國共兩黨間的折中很有意見,近來我的行動已受到監(jiān)視,說不定哪一天會被他們暗殺!闭f完,取過信箋,給家屬立下遺囑,并交代道:“我一旦身遭不測,你必須把保險箱里我和周恩來先生歷年往來的信件全部燒毀,不能留下一書半紙!睆垱_逝世后,周恩來也囑咐葉玉剛,將他與張沖的往來信件燒掉。迫于形勢,大量珍貴的信件被毀,殊為可惜。
張沖雖未遭頑固派的毒手,卻不幸于1941年6月染上惡性瘧疾。他起初沒有介意,仍力疾從公,為國共團結(jié)奔走操勞。周恩來多次前去探視,在病榻前輕聲慰問,關(guān)切備至。張沖于病榻上還不忘國共合作,詢問兩黨關(guān)系近況。后病情加重,他自知不起,囑周恩來與自己的后繼者(軍令部二廳副廳長鄭介民)保持聯(lián)系,免使國共關(guān)系冷淡。當時,日軍飛機日夜不停地對重慶進行“疲勞轟炸”,加之氣候炎熱,醫(yī)護不周,政敵刁難,8月1日,張沖在重慶郊外40里的云龍旅館山洞內(nèi)病逝,年僅38歲。
斯人即逝,國共兩黨都為之痛惜。兩黨主要領(lǐng)導人紛紛致電家屬唁慰。中共中央還同意周恩來提議,為張沖追悼會捐贈了3萬元,并委托周恩來、董必武擬送了挽聯(lián)。
與張沖從對手到密友的周恩來,在時局艱難險惡的情形下,對張沖的病逝尤感哀痛。在張沖的追悼會上,周恩來發(fā)表了歷時20分鐘的演講。講到后來,感情激動,語不成聲,聞者無不動容。事后,特務頭目徐恩曾感嘆道:“周恩來真厲害,做宣傳工作竟然做到我們家里來了!
與此同時,周恩來又指示當日的《新華日報》刊出悼念張沖的專頁,并撰寫了2000余字的紀念文章《悼張淮南先生》,作為《新華日報》社論,肯定張沖為國共合作、團結(jié)抗日所做出的貢獻。
解放后,周恩來仍未忘記張沖這位“安危與共,風雨同舟”的朋友。1949年開國大典時,周恩來遇到張沖的同鄉(xiāng)、著名醫(yī)學專家洪式閭教授,還特意提起張沖,說張沖是他的好朋友。周恩來對張沖所遺子女也格外關(guān)照,長子張炎遵照周恩來的囑咐進了華東軍政大學,女兒張雪梅也很早就參加了革命。
周恩來與張沖這兩位在特殊領(lǐng)域展開特殊斗爭并結(jié)成特殊關(guān)系的愛國者,為國共第二次合作,為民族存亡做出了特殊的貢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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